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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都放在家里，今天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一万给徐哥打过去，所以孟冬把□□揣在身上。薛有成助理带他开了检查单，他坚持先付检查费。
私人医院收费比公立医院贵，孟冬刷了两千多，肉疼加心疼。
助理劝了两句后本着职责给薛有成去了电话说明，有院长助理开路，孟冬每到一个科室就直接进去检查，报告也很快就拿到了。不到一个钟头，两人回到院长办公室，迎接他们的是乔望阴云密布的面孔。
从离开医院到去拜访两位大夫、开药方、拿药，直到送孟冬回家，乔望都沉着脸一语不发，车厢里寂静得可怕。
当车到金荷小区大门时，孟冬打破了僵局，他说：“就在门口放我下来吧。”
乔望正要转动方向盘的手猛地反向转动，差点撞上路过的电瓶车。
电瓶车车主大声骂：“开豪车了不起啊！”
乔望充耳不闻，直接踩下刹车，惯力作用下，孟冬身体前倾，然后撞回椅背，头有点发晕。
他缓了缓，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这回乔望没有锁门——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你的卡号是多少？今天花的钱我过后打给你。”
乔望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不用”，不敢看孟冬的脸，他害怕自己看见孟冬的脸所有的自制力都会消失，苦苦压抑的情绪统统爆发。
“要的。”孟冬说。
轻飘飘的两个字令乔望的自制力崩溃，他用力的砸了一下方向盘，正好砸中喇叭的位置，车子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引来过路人好奇的视线。乔望将头抵在方向盘上，靠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孟冬竟然没有下车。他盯着乔望，乔望猝不及防对上孟冬的目光——
麻木、沉郁、朦胧。
乔望一下子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孟冬时他那清澈明亮的眼神。
他的愤怒和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他的目光变得痛苦。
“我欠你的……全是我欠你的……”谁能想到外人眼中意气风发的乔望竟然会如此卑微的祈求一个社会地位远远低于他的人。“算我求你了，别再那么说了好吗？”
求？
孟冬心里充满荒谬的感觉。
他明明只是打算把乔望垫付的医药费还给对方而已，他不明白乔望为什么露出受到巨大的伤害的表情……好大一笔钱，应该是明明没有打算花钱却被强制去看病花钱的他受到的伤害比较大吧。
在薛有成那儿做检查花了两千多，可以推测薛有成推荐的两位大夫价格也不便宜。他的心都快痛成渣了好吗！
乔望不敢再和孟冬对视，他盯着方向盘。“我已经知道了，当初给你们家的赔款，你们根本没要。如果当时你能好好治疗，也许现在就不会受这罪了……我有义务弥补我当年犯的错。”
重遇到现在，这是他们第一次提起那年的事故，第一次提起孟冬的伤。
乔望打破了无形的界限，孟冬再也无法伪装彼此是好久没见的并不太熟的老同学。
他想：弥补？你他妈问过我乐意吗？
乔望没有看见孟冬变幻不停的神色，孟冬的人还坐在车上，可心思已经飘向远方。
其实，由始至终，孟冬都不知道自己恨不恨乔望。当然，他摔断腿躺在病床上被他爸拿撑衣杆抽的时候是恨过的，那个穿着衬衫西装人模狗样的律师纡尊降贵的坐在他们家板凳上说‘事故的根源还是在你们家孩子猥亵我的当事人’时恨过。可是后来他退学，他爸受不了村里的流言蜚语带着全家离开，然后他们见识过更多经历了更多之后，生活的重压已经把那点恨挤走了。
恨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当他为了柴米油盐奔波时，他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恨？啊，也不是，真有时间他也是恨自己。
恨自己年少轻狂，恨自己曾经的愚蠢。
可是时间不能倒流，已经发生的事永远也无法改变。他永远将背负愧疚和道德的枷锁，没有获释的一天。
孟家父母刚死那会儿，孟冬都不敢回忆，哪怕一点点触及往事都会难受得要命。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没法阖眼也不敢放任自己的脑海，他只好一直数羊，从天黑数到天明，直到达到极限才在生理作用下迷糊过去，可也常常自梦中惊醒。
这些年，他和孟夏从来不会提及那段让他们家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往事，他们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唯恐踩中地雷把仅剩的亲人炸得血肉模糊。
在薛有成那儿，在另两个大夫那儿，几次三番被询问受伤经过孟冬都不吭声，可现在他突然想说点话。
“那年我爸签和解协议时，你们家律师给了我爸一张汇款单，五万呢，十多年前五万块是很大一笔钱了，足够我们家给我看腿，还有我们两兄弟读到高中毕业的学费都够了。”
“可你们并没有取。”
孟冬说：“我爸当时收下了，你们家律师走了后他就把那汇款单给撕了。”他声音突然发堵：“我以前是我们家的骄傲，我爸最喜欢在村里吹嘘我学习好，将来有大出息。可是结果我却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他的脊梁骨都被我‘打弯’了。他生前我这个做儿子的连一天福都没让他享过。而他临死前最耿耿于怀的也是我的破事。”
乔望见过孟冬的父亲，他们读书那会儿有一天孟冬的父亲给孟冬送棉被，他在阳台上望见一个中年男人，黑黢黢的皮肤，穿着灰蓝色的棉袄棉裤，土不拉几的。和当时的孟冬完全看不出是父子，那时候他想孟冬的妈妈肯定很漂亮，不然怎么生得出那么好看的孟冬。
“你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我读书我爸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后来老师替我申请贫困生才好点。我摔伤后，先在镇上的卫生院住了两天，后来为了省钱我就回家了，隔几天去卫生院换一次药。卫生院的医疗条件就那样，去的时候人家就说了我摔得比较严重，最好去县里医院看去，可是我家里没钱，我爸……那会儿正在气头上……总之就是那会儿骨头没正好，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原因落下了现在的毛病。”
孟冬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乔望却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痛。
孟冬看了他一眼。“我说这些不是想抱怨也不是想诉苦。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爸宁愿他儿子瘸着腿也要撕了那张汇款单。我对不住我爸，他死了我做儿子的唯一能坚持……就是这个，就只有这个了。”
乔望无话可说。
副驾驶位的车门打开着，冷风和着雨丝直往里灌，白开暖气了，冷风吹得人心都发凉了。金河小区进进出出的人总会对这辆和小区不相称的车投来好奇一撇。孟冬对别人的目光一向敏感，他下车，再一次向乔望要□□账号。
乔望一语不发，越过副驾驶位拉上车门，扬长而去。
孟冬没要到账号，而且他没想到乔望是这个反应。他猜乔望是不是乔望因为他不识好歹生气了？又想生气了也好，大概他们今后都不用见面了。只是今天花的钱该怎么给他呢？
被乔望今天一折腾，孟冬也没心情去银行了，原本说好两天内还给徐哥的钱又拖了一天。第二天孟冬收到尤雄的电话，千叮万嘱让他在家再休息一天，说超市里有他女儿来帮忙不用担心。孟冬便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先去银行把钱给徐哥打过去，然后帮孟夏查了账。拎着一堆蔬菜蛋肉回去后塞满冰箱，然后把堆积了四五天的衣服洗了，床单被罩都拆掉丢进洗衣机搅，还有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一尘不染。中午只有自己一个人，随便炒个番茄炒蛋就白米饭吃了。上午睡多了中午没睡意，干脆把鞋子也刷了。捱到下午两点过，实在无事可做，屋子里待着又太冷，干脆裹上棉袄出门转悠——昨天他按医嘱用煮开的汤药泡脚足足泡了一个钟头，口服的药也吃了，贴的膏药也贴着，今天天一放晴腿就不怎么疼了，不像过去就算天晴也至少要痛两天。
初冬的城市没什么好看的，冷风飕飕的往脖子里灌，孟冬刚出了小区就后悔了。屋子里虽然也冷，但至少吹不到风啊。
他想干脆去看看徐哥去，也告诉一声徐哥把钱打过去了。
徐哥租的房子也在瑞福区，离拆掉的菜市场挺近。那是一片专门租给农民工的平房，外人眼中的贫民窟，到处是违章建筑。房东有的在自己院子码上一堵堵墙，盖上瓦片，隔成一间间不足十平米的单间，每个单间还有独立的厨房呢。只是厨房狭窄得仅容一人在里面，转个身都困难。还有的房东直接挨着自己家院墙盖起一溜违章建筑，两排差不多的单间之间一条半米宽的走道，比监/狱更像监/狱。
这些单间便宜的不到两百块一个月，贵的三百多。没有抽水厕所，只有能恶心得人一个月吃不下饭的旱厕。租客公用一个房东接过来的水管。当然单间里更不会有家具，三百多的那种会有一张床板。
孟家刚到滨海就住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又挂了……心力交瘁
平时□□都放在家里，今天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一万给徐哥打过去，所以孟冬把□□揣在身上。薛有成助理带他开了检查单，他坚持先付检查费。
私人医院收费比公立医院贵，孟冬刷了两千多，肉疼加心疼。
助理劝了两句后本着职责给薛有成去了电话说明，有院长助理开路，孟冬每到一个科室就直接进去检查，报告也很快就拿到了。不到一个钟头，两人回到院长办公室，迎接他们的是乔望阴云密布的面孔。
从离开医院到去拜访两位大夫、开药方、拿药，直到送孟冬回家，乔望都沉着脸一语不发，车厢里寂静得可怕。
当车到金荷小区大门时，孟冬打破了僵局，他说：“就在门口放我下来吧。”
乔望正要转动方向盘的手猛地反向转动，差点撞上路过的电瓶车。
电瓶车车主大声骂：“开豪车了不起啊！”
乔望充耳不闻，直接踩下刹车，惯力作用下，孟冬身体前倾，然后撞回椅背，头有点发晕。
他缓了缓，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这回乔望没有锁门——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你的卡号是多少？今天花的钱我过后打给你。”
乔望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不用”，不敢看孟冬的脸，他害怕自己看见孟冬的脸所有的自制力都会消失，苦苦压抑的情绪统统爆发。
“要的。”孟冬说。
轻飘飘的两个字令乔望的自制力崩溃，他用力的砸了一下方向盘，正好砸中喇叭的位置，车子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引来过路人好奇的视线。乔望将头抵在方向盘上，靠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孟冬竟然没有下车。他盯着乔望，乔望猝不及防对上孟冬的目光——
麻木、沉郁、朦胧。
乔望一下子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孟冬时他那清澈明亮的眼神。
他的愤怒和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他的目光变得痛苦。
“我欠你的……全是我欠你的……”谁能想到外人眼中意气风发的乔望竟然会如此卑微的祈求一个社会地位远远低于他的人。“算我求你了，别再那么说了好吗？”
求？
孟冬心里充满荒谬的感觉。
他明明只是打算把乔望垫付的医药费还给对方而已，他不明白乔望为什么露出受到巨大的伤害的表情……好大一笔钱，应该是明明没有打算花钱却被强制去看病花钱的他受到的伤害比较大吧。
在薛有成那儿做检查花了两千多，可以推测薛有成推荐的两位大夫价格也不便宜。他的心都快痛成渣了好吗！
乔望不敢再和孟冬对视，他盯着方向盘。“我已经知道了，当初给你们家的赔款，你们根本没要。如果当时你能好好治疗，也许现在就不会受这罪了……我有义务弥补我当年犯的错。”
重遇到现在，这是他们第一次提起那年的事故，第一次提起孟冬的伤。
乔望打破了无形的界限，孟冬再也无法伪装彼此是好久没见的并不太熟的老同学。
他想：弥补？你他妈问过我乐意吗？
乔望没有看见孟冬变幻不停的神色，孟冬的人还坐在车上，可心思已经飘向远方。
其实，由始至终，孟冬都不知道自己恨不恨乔望。当然，他摔断腿躺在病床上被他爸拿撑衣杆抽的时候是恨过的，那个穿着衬衫西装人模狗样的律师纡尊降贵的坐在他们家板凳上说‘事故的根源还是在你们家孩子猥亵我的当事人’时恨过。可是后来他退学，他爸受不了村里的流言蜚语带着全家离开，然后他们见识过更多经历了更多之后，生活的重压已经把那点恨挤走了。
恨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当他为了柴米油盐奔波时，他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恨？啊，也不是，真有时间他也是恨自己。
恨自己年少轻狂，恨自己曾经的愚蠢。
可是时间不能倒流，已经发生的事永远也无法改变。他永远将背负愧疚和道德的枷锁，没有获释的一天。
孟家父母刚死那会儿，孟冬都不敢回忆，哪怕一点点触及往事都会难受得要命。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没法阖眼也不敢放任自己的脑海，他只好一直数羊，从天黑数到天明，直到达到极限才在生理作用下迷糊过去，可也常常自梦中惊醒。
这些年，他和孟夏从来不会提及那段让他们家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往事，他们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唯恐踩中地雷把仅剩的亲人炸得血肉模糊。
在薛有成那儿，在另两个大夫那儿，几次三番被询问受伤经过孟冬都不吭声，可现在他突然想说点话。
“那年我爸签和解协议时，你们家律师给了我爸一张汇款单，五万呢，十多年前五万块是很大一笔钱了，足够我们家给我看腿，还有我们两兄弟读到高中毕业的学费都够了。”
“可你们并没有取。”
孟冬说：“我爸当时收下了，你们家律师走了后他就把那汇款单给撕了。”他声音突然发堵：“我以前是我们家的骄傲，我爸最喜欢在村里吹嘘我学习好，将来有大出息。可是结果我却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他的脊梁骨都被我‘打弯’了。他生前我这个做儿子的连一天福都没让他享过。而他临死前最耿耿于怀的也是我的破事。”
乔望见过孟冬的父亲，他们读书那会儿有一天孟冬的父亲给孟冬送棉被，他在阳台上望见一个中年男人，黑黢黢的皮肤，穿着灰蓝色的棉袄棉裤，土不拉几的。和当时的孟冬完全看不出是父子，那时候他想孟冬的妈妈肯定很漂亮，不然怎么生得出那么好看的孟冬。
“你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我读书我爸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后来老师替我申请贫困生才好点。我摔伤后，先在镇上的卫生院住了两天，后来为了省钱我就回家了，隔几天去卫生院换一次药。卫生院的医疗条件就那样，去的时候人家就说了我摔得比较严重，最好去县里医院看去，可是我家里没钱，我爸……那会儿正在气头上……总之就是那会儿骨头没正好，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原因落下了现在的毛病。”
孟冬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乔望却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痛。
孟冬看了他一眼。“我说这些不是想抱怨也不是想诉苦。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爸宁愿他儿子瘸着腿也要撕了那张汇款单。我对不住我爸，他死了我做儿子的唯一能坚持……就是这个，就只有这个了。”
乔望无话可说。
副驾驶位的车门打开着，冷风和着雨丝直往里灌，白开暖气了，冷风吹得人心都发凉了。金河小区进进出出的人总会对这辆和小区不相称的车投来好奇一撇。孟冬对别人的目光一向敏感，他下车，再一次向乔望要□□账号。
乔望一语不发，越过副驾驶位拉上车门，扬长而去。
孟冬没要到账号，而且他没想到乔望是这个反应。他猜乔望是不是乔望因为他不识好歹生气了？又想生气了也好，大概他们今后都不用见面了。只是今天花的钱该怎么给他呢？
被乔望今天一折腾，孟冬也没心情去银行了，原本说好两天内还给徐哥的钱又拖了一天。第二天孟冬收到尤雄的电话，千叮万嘱让他在家再休息一天，说超市里有他女儿来帮忙不用担心。孟冬便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先去银行把钱给徐哥打过去，然后帮孟夏查了账。拎着一堆蔬菜蛋肉回去后塞满冰箱，然后把堆积了四五天的衣服洗了，床单被罩都拆掉丢进洗衣机搅，还有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一尘不染。中午只有自己一个人，随便炒个番茄炒蛋就白米饭吃了。上午睡多了中午没睡意，干脆把鞋子也刷了。捱到下午两点过，实在无事可做，屋子里待着又太冷，干脆裹上棉袄出门转悠——昨天他按医嘱用煮开的汤药泡脚足足泡了一个钟头，口服的药也吃了，贴的膏药也贴着，今天天一放晴腿就不怎么疼了，不像过去就算天晴也至少要痛两天。
初冬的城市没什么好看的，冷风飕飕的往脖子里灌，孟冬刚出了小区就后悔了。屋子里虽然也冷，但至少吹不到风啊。
他想干脆去看看徐哥去，也告诉一声徐哥把钱打过去了。
徐哥租的房子也在瑞福区，离拆掉的菜市场挺近。那是一片专门租给农民工的平房，外人眼中的贫民窟，到处是违章建筑。房东有的在自己院子码上一堵堵墙，盖上瓦片，隔成一间间不足十平米的单间，每个单间还有独立的厨房呢。只是厨房狭窄得仅容一人在里面，转个身都困难。还有的房东直接挨着自己家院墙盖起一溜违章建筑，两排差不多的单间之间一条半米宽的走道，比监/狱更像监/狱。
这些单间便宜的不到两百块一个月，贵的三百多。没有抽水厕所，只有能恶心得人一个月吃不下饭的旱厕。租客公用一个房东接过来的水管。当然单间里更不会有家具，三百多的那种会有一张床板。
孟家刚到滨海就住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又挂了……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