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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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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已经接近尾声了,日落前的帝京城就如一个老人倦怠而疲惫地昏睡着,城西的街闾巷内犬吠隐隐,婆子们拄着拐杖的咳嗽唾痰声、妇人打骂小孩的哭啼声……街头巷尾,关门闭户,原来大家都在准备着歇息困觉。

    东边的转角处,一名腰系围裙的妇人端着个洗脚盆正开门出来准备泼水,忽然,腰肢一颤,手中的洗脚盆“哐当”一声被人撞落在地。妇人气傻了眼,还没发飙,抬头便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人像发疯似地从身侧飞跑过去。那女人穿着一件红衣销金多褶襦裙,绕在臂长的缂丝画帛随着一路疯狂的奔跑飘扬飞舞。妇人满裙水渍地弯腰捡起地上木盆,正要叉腰大骂,而女人,已经越跑越远了。

    “嘿,我说您是去赶投胎呢!赶去投胎呢!”

    妇人的骂声回荡在寂静的黄昏巷口久久不散,而女人,已经跑的不知踪影了。

    被骂的女人是明珠,正是齐府的三少奶奶。

    明珠没有死,不仅没有死。她的眼睛,居然彻彻底底复明了。

    先不要管明珠的眼睛是如何复明的?明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明珠为什么没有死?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在被太子囚禁的这段日子里,太子又对明珠做了什么?为什么明珠会如此不顾形象地跑在大街巷口,还跑得如此急切?……而这些,似乎都不重要。因为,透过一缕落日的光芒,只看见光影所笼在的女人脸上,她的眼睛,噙满了泪花。

    ——齐瑜,垮了。

    明珠的相公,这个被明珠心结了足足两三年的青梅竹马,她曾经几乎用生命去爱的男子,也几乎用生命去恨的男子,如今,却因明珠的一场“死劫”,彻彻底底被击垮了。

    最近帝京城内不管是茶肆酒楼、还是勾栏瓦肆,老百姓们沸沸扬扬议论最热闹的莫过于三件事:第一件,当今的皇太子殿下强占了臣下之妻,太子行为失德,被皇帝一道圣旨,废了。第二件,太子强占了臣下之妻,妻子不堪折辱,于是便一根绳子抹脖子上吊了。第三件,还是皇太子强了臣下之妻,后来,那个被传扬为堂堂宰辅的儿子、帝京城的第一大才子,因为受不了这种绿帽子耻辱,意识分裂,突然就这样失常了!

    明珠抬头看远方的落日,溶金的落日,脉脉的夕照,几株梨花寂寞地盛开在黄昏街头。燕子飞了来又飞去,而这样似曾相似的景色,它对于一个像明珠这样突然复明的女人来说,应是怎么看也未够才对,然而,此刻的明珠,却是大睁着眼睛,然后又手抚着胸口,不停地摇头闭眼。

    明珠忽然想起,是了,曾经不管是她的丫头拾香,还是她的父亲母亲哥哥以及庶妹明菊,一个个都在为齐瑜说好话。他们说的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这些:明珠啊,要懂得换个角度去思考,责怪他人的同时,也最好反思反思自己的过错。并且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敢保证此生没有此生没有伤害过别人吗?没有因你的固执伤害过另一个人吗?而分辨一个人到底是否爱你,除了用眼睛,还要用心。

    可是明珠,你用心了吗?用了吗?

    太阳,终于在沉沉的暮色中坠下了地平线。斑驳的霞影中,青石方砖上龟裂的裂纹像刚刚出窑的青花瓷上的花纹。明珠的影子长长拉在地面,孤单而迷蒙。她抬袖擦擦自己眼角,眼睛还是湿的,迷蒙的泪水像泉眼似地总是不停外泄。明珠擦着擦着,终于放弃了这一动作,因为,静静耸立于对面的,正是齐家的大宅,这个她和齐瑜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明珠一步步走过去,沿着无人的台阶,走着走着,终于走上去准备敲门时,忽然,手又缩了回来。

    精神失常的人她明珠见过,伺候她的奶姆赵妈有个小儿子因一场高热烧坏了脑子,最后见人就杀就砍,赵妈实在没有办法,不是就用脚链铐了将他关在一间屋子里,每天过着暗不见天日的生活?

    还有,她曾在隔壁大街上亲自看过有人拿了一坨狗屎去捉弄一个精神失常的傻子,最后,当那傻子将那坨狗屎吞下肚之后,明珠回府是半个月都没吃下饭。

    现在,齐瑜疯了。

    齐瑜究竟会疯成什么样子?会像他们一样活得那么可怜,被人捉弄吗?就像曾经眼盲的自己,会那样被人捉弄吗?

    泪水止不住地又从眼眶不停地往下泄。视野模糊中,放眼四合的暮色,月亮像沾了泪珠的纸签慢慢晕开在灰褐的墨云之上。树叶飘洒在冰冷的暮风中,几株枝干虬劲的老槐树高高耸立在朱红的角门边上,围墙下,那一串串白色的小花瓣从里面飘出来,纷纷洒洒,像半空中飞舞的纸钱。

    实在太沉闷了,威严煊赫的宰相府一个“死”,一个疯,看起来实在像吊丧。终于,明珠扣响了门上的金漆铜环,一个手提白灯笼的中年仆人开门了。“您是——?”

    仆人先是看着她一愣,然后,当两只惺忪的睡眼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当仆人终于认这个站在自己面前就是已经死了的三少奶奶时,仆人两片肥厚的嘴唇像麻花似地扭了两扭,瞪着双目,高声惊恐叫喊了一声:“天哪!三少奶奶回来了!三少奶奶的鬼魂回来了!”一边跑,手中的白绢纱灯边一边往下掉。

    看来,所有的人都已经当她死了,真的死了。

    灯笼掉在了地上,不会儿,火苗窜起,顷刻就化成了灰烬。

    明珠无奈摇摇头,她并没有理这些大惊小怪的仆人丫鬟,她把苍白的下唇死死咬住,只是木偶似地朝月地云居的方向走过去。她走得很慢,很迟滞。

    “陆太医,我家三郎如何?”

    齐瑜大概就在那里,蒙着茜色鲛纱的雕花窗格门上,没有生气的灯烛是亮着的,上面影影绰绰映着很多人的影子。丫鬟的,齐老太太的,小厮的,甚至有一个老太医,仿佛还在给他把着脉。

    明珠走过去,一步步走过去。此时,门是开着的。曾经明珠所住的东厢阁内,齐瑜正齐齐整整穿着一件乳白色丝质中单,虽然不是明珠想象的那样不堪,然而,当他以木偶般的姿态呆坐在象牙拔步大床一动也不动时,明珠嗓音一哑,立即轻叫了一声:“相公,我、我回来看你了。”

    这一声,又沉又重,似乎击中了每一个人的胸口。

    明珠刚一叫完,屋里的人纷纷转过脸来,他们不可思议地,眼神各式各样,有惊恐,有复杂,有莫名,有发呆,一个丫鬟狠狠掐了掐自己胳膊,说了声“天呐天呐”,她的拾香也在那儿,当拾香突然见明珠就这么出现在大家面前,也顾不得形象,跑过来一把抱住明珠就是一阵大哭大笑:“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小姐小姐!”

    怀中的拾香颤抖着几乎没哭成泪人,明珠不知道该如何向拾香解释这一切,她已经再无过多的精力去安抚这个丫头了。明珠轻轻拍了拍拾香的肩,说了声“不要哭了,我没事”,正要转身向齐瑜所在的方向走去时,这时,一个人拄着拐杖朝她走来了。

    满头的白丝发像银色霜花映照在灯火之下,不是别人,是最厌恶她的齐老太君。

    “贱妇!”齐老太君一巴掌朝明珠甩过来,明珠活着,眼睛也好了,然而于她,可不感到有丝毫兴奋。

    丫鬟们吓得把所有的错愕都收了回去,屋里的气氛静得吓人。婆母乔氏想是有太多的话也要质问明珠,然而,嘴巴一张一合,却终是无奈地摇摇头。就在眼角余光之处,明珠瞥见了大房二房那位妯娌看好戏似地笑,也许,她们现在已经也从惊愕中醒悟过来。

    “贱妇!”齐老太君手指着她,又说:“都说红颜出祸水,都怪我这个老太婆一时心软,当初你公公婆婆说什么也要信守婚约,那个时候,我就千不该、万不该同意了这门婚事!如今,你把你相公害成了这样,你还有脸叫你他!你、你——”说到此处,身子摇晃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似乎快要被明珠气疯了,丫头婆子们忙来搀她。“老太太,身子要紧!身子要紧!”

    明珠手徐徐抚向自己的脸,这一次,她反而笑了。

    这应该是她出生以来所挨的第一巴掌。事实上,从小父母们再指责她不懂事,再说她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却从未真正动手打过她。而齐老太太这一巴掌,她忽然就那么被打醒了!因为她发现,原来曾经之所以能在齐府毫发无损地活着,没有人敢当面动她一分一毫,那是因为齐瑜在这里发挥了无法估量的作用。

    “请老太太让一让,我要见我的丈夫。”

    明珠声音轻轻地,当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句时,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

    齐老太君正气得怒不可遏,她的陪嫁婢女玉娘急忙扯扯袖子:“嗯……咳,老太太,想来心病需得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三少奶奶既然没事儿就是咱们府上天大的大幸,说不定,咱们少爷的病也此就好了呢?”说着,便顺着齐瑜方向示意性努了努嘴。

    齐老太太似乎这才恍然大悟起来。

    所有人都把位置了让给了明珠。

    明珠走至床榻,齐家三郎还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一盏坠着流苏玉佩的羊角吊灯照满整个屋子,月光与灯光交织的晕圈里,他的眼睛虽然还是那么水亮、清澈,像天池里一股股最干净的泉水。然而明珠看过去,才发现他的手里正死死抱着一个红木雕花匣子。那个匣子并不大,两尺长宽,他的手紧扣着匣子不放不说,甚至,他还打开匣盖从里面捡起一块类似人的头骨骨片面无表情啃起来。

    “姑爷说、他说……您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只要他把这些骨头吃下去,总有一天你会从他的身上长出来的。”

    拾香捂着嘴,当她别过脸一解释完,明珠脑袋轰地一下,几乎就快没把心给搅碎。

    “相……公。”明珠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她泪眼朦胧地蹲下来,一边去抚他的鬓发,一边声音很轻很温柔地说:“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以前,他们都说你是天才,是神童,说什么天文地理、什么训诂律吕这对于只有十岁的你来说,已经滚瓜烂熟了。可是我呢——”明珠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嘴角牵出一抹微笑:“可是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连背篇《三字经》都很困难。”

    众人纷纷把脸转过去,像是有些不忍。

    明珠又说:“所以,你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你知道我对你是相当气不过,所以就故意在这里装傻充愣……因为,你大概听见咱们一起去庙里上香时,我曾偷偷地对菩萨许愿,我说:保佑三郎有天变成个傻子,变成一个比我还傻的大傻子……”

    说到这里,明珠的泪水快把自己泡发了一样。安静无声的厢房中,只听见丫头们的抽泣在隐隐地发酵扩散。

    明珠一边理着齐瑜的头发,一边又说:“相公,还记得咱们三个人游春回来那天么?”明珠用袖子擦擦眼角:“那天,你老是说我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全身的坏毛病是一大堆,你还让我改这改那的。当时,我心里气呀,因为人家不是说,当你爱一个人之时,首先是欣赏对方的优点,接下来便要容纳她的缺点不是么……”说到这里,她忽然捧着他的脸放声哭起来:“可是相公,我生气归生气,但就因为你那句话,我有一直在偷偷地学,偷偷地改变。虽然,我人很笨,又学得并不理想,那些琴棋书画湿呀干呀还是学得那么吃力,可是我却一直在逼自己学,真的,我那么努力。就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让京城里所有的人也知道,我明珠,能做一个配得上你的妻子,能做一个跟得上你脚步的妻子呀相公——”

    明珠哭倒在齐瑜怀里,头埋在他的膝盖上,泪水打湿了那个骨灰匣子。跳跃闪烁的烛火中,几个丫头也哭成了泪人。齐老太太目光复杂地看着明珠,眸中似也有不忍。她旁边站着的乔氏则一直咬着苍白的下唇不停摇头叹息,看得出来,这个做母亲的人,她的心,也是碎了一地。拾香却是把头靠在床头柱上,众人沉默声中,就连大房二房也表情僵硬地扯扯嘴角。

    所有的人被动明珠的那些表白和哭声牵出了心底一抹最柔软的东西,可是遗憾的,齐瑜仍旧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那片头骨送进嘴里慢慢地啃,慢慢地啃。

    明珠终于也疯了,她站起身一把抢过齐瑜手里的东西不说,并往地上狠狠一摔:“你说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决,啊?齐三,你还是人吗,还是人吗?!在从前,你做什么都喜欢一声不吭,你个天杀的闷葫芦,比油还闷的葫芦,你不是聪明得很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让我以后怎么办?!齐三,我到底和你上辈子有多大仇你要怎样?到底有多大仇——”明珠鼻子一扭,再一次绝望地、无助地放声大哭。

    她的泪水可真迅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哭开来可以如此拼命。泪眼里的齐瑜像一个陌生遥远的人,他居然不认识她,他居然连她都不认识!无数盏灯火映在她的泪水上,映出许多剪影,他在一片剪影中朝她微微笑着、冷漠着、端着、高冷着,优雅着……那是从前的齐家三郎。从前的齐家三郎一直在吊她。这么多年了,她觉得他一直在吊她。他把自己的心思一直放在最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所以,当他在那个烟灰璀璨的棋盘街上告诉她那三个字,告诉她“他爱她”时,她是宁死,也不相信。

    因为她不相信,因为她的良心被狗吃了,以至于这么些年——他默默替她善了这么多年的后,收拾了这么多年的烂摊子,甚至自己何时把太子给得罪了,他又是如何在心惊胆寒的度日里小心翼翼保护她,保护她不会受到那个人的伤害——而这些,她统统、统统不知道。

    屋里像是要吵起来,明珠就那样把他摇着、捶着、晃着、拉着。很多人都来拉她,终于,在旁的齐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了,厉喝一声“明珠,你给我闭嘴”,刹时,拐杖点地,眼看就要朝两人走过来,突然,就在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齐瑜像是换了个人,先是双眸血红把头一抬,然后,目光又狠又冷又锐利,站起身,扼住自己祖母的脖子就是狠狠一掐——

    “三郎!”

    “姑爷!”

    “少爷!

    刹那间,屋里乱得如一滴水滚进了沸腾的油锅,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知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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