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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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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距离京郊不远的一片小小村庄。

    明珠已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来过这个地方,印象中,她是来过的。从太子府里出来,姓薛的那人捆带着她一路策马逃亡,最后,马匹跑得累了,他们当时所落脚的地方就是这个乡村近郊。

    穿过一条又一条平坦宽道,马车徐徐停下。对面的山峦上空,还淡淡地浮动着晨光金辉。两个人下了马车时,明珠和齐瑜便同时看见低低的天空下,竹篱茅舍四散开来,星星点点错落在秀气的山脚上,加上一片白雪,给人一种隔离尘世的清冷孤寂。

    明珠搓手哈了一口白气,脖颈上围了一圈蓬蓬松松的银鼠貂毛。齐瑜扶着她下了马车,明珠打量四周。几片雪花在头顶细细飞舞,明珠再次长长呵了口茫茫的白雾,忽然,她竟感觉今日天气真的很冷很冷。

    她身子有孕,按理说是不该来的。齐瑜劝她,害怕她会遇见什么危险,然而明珠只是笑了笑,手抚着肚子:“不碍事的,我这孩子皮得很,我相信他将来会是一个比谁都坚强的好孩子。”就这样,两个人一路肩并肩走着,齐瑜要去抱她,她说不必,两个人手握着手,缓步走过一条又一条蔓草小道。

    ——或许,他们是在赌,赌一个人的人性究竟会复杂到什么地步?

    两个人始终都很默然。最后,还是明珠开了口:“相公,我能问你一个问题?”明珠笑着。齐瑜“嗯”的一声,把她的手握了握:“什么问题?”

    明珠牵唇笑了笑,忽然,她又不说了。翘了翘嘴角,其实,她想问的是,你喜欢过“她”么?或者说,你对“她”动过心吗?然而,话未出口,她也觉得这样的问题实在可笑。

    就这样,两人走到一处青石铺路的小木屋前,两个人同时一顿,不由自主把脚停了下来。

    去打个招呼吧,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齐瑜不由自主牵牵唇角:这是仇人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还是被自己父亲所遗忘的血缘手足?

    齐瑜站着站着,恍恍惚惚,竟有点失神。

    阳光穿过竹叶缝隙投过来。几个人的恩怨,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爱恨情仇,如今,仿佛都在这样宁静的小木屋前被冰雪覆盖着,被寒冷的风轻轻吹拂着……

    齐瑜忽然想起谁过的一句话,有光明的地方,必有阴影,有阴影的地方,必有光明。我们愈是想努力把自己变成为完美、优秀的人,阴影就越加明显地表现出阴暗、邪恶、破坏性十足的意志。

    齐瑜看着那个在阳光阴影下埋头扫雪的男子,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穿着一件淡色长袍,黑亮头发用簪子轻轻挽起,他的脸,艳丽而俊俏,并随着光影的移动而移动,如果从这边看去,会看见他的脸时而映出淡粉色,时而又泛出浅浅的淡蓝色,这两种颜色互相映衬,使洁白的雪地显得既纯净又斑驳错乱。

    齐瑜走过去,倒背着两手,姿态不高,但同时又宣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薛公子,咱们又碰面了。”他说,声音清冽而优雅。

    正在扫雪的薛枕淮手上动作僵了一僵,忽然,他也抬起头来。

    “原来是你们。”他笑着,一双桃花眼依旧漾出别样风情,看不出是讽刺,还是真心欢迎。

    明珠站在齐瑜身侧,此时的明珠,早没了薛枕淮之前所见的顽劣之气,他把眼睛往明珠身上扫了扫。

    “三少奶奶。”他说:“和你相公已经彻底和好了么?不闹别扭了么?不耍性子了么?”

    明珠嘴角挑着笑,眉毛稍微上扬,对于薛枕淮的问话,她既不承认什么,也不否认什么。

    “我妹妹呢?”明珠说:“怎么?我这个做姐姐的今日到她‘府上’来了,她都不肯出来招呼一声吗?”

    明珠笑着,也许,在外人面前,要让明珠脸上显露出什么特别情绪,那是不可能的。

    薛枕淮倒不和这女人计较。

    三个人进了门。

    明珠打量四周,只见一夜风雪,小小的竹篱木门周围都被厚厚的积雪深深堵住。明珠的脚才一踏进蓬门,便又瞧见简陋灰扑的木屋墙根,窗台沿前,一个个瓦盆土盎排得又满又齐整。——种的应该是药草。那些草芊绵娟秀,药香袭人。明珠和齐瑜刚进了一所屋子,薛枕淮便笑道:“你们要喝茶么?是了,我这里像府上那样精致的茶点倒是没有,我这里有的,不过也就是一些又苦又涩的草药水罢了。”

    明珠和齐瑜坐下来,两个人相视一眼,对于薛枕淮这番调侃两人并没在意,齐瑜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最后,他微微笑笑逼视薛枕淮,问:“薛公子,你是个男人么?”

    薛枕淮脸蓦地一沉。

    齐瑜站了起来,目色从容,语气言辞从容有力:“如果是个男人,我想,有什么心结仇恨薛公子还是明着来吧,耍那些妇孺之流才用的小把戏小伎俩,这可不是男人所为,更不是君子所为。”

    “你倒是君子!”齐瑜话音未落,薛枕淮一把揪住对方衣领。

    齐瑜淡淡垂下睫毛,唇角牵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你倒是君子!”薛枕淮笑了,松开了他。从桌上端起一杯用雪水泡的果仁茶,自嘲地摇了摇,送进嘴里说:“你齐家三少爷倒是君子。”他一口一口啜着,啜得差不多了,袖子抹抹嘴角,然后,又放下杯子冷冷笑说:“我现在就不妨告诉你齐家三少爷,没错,二小姐就在我这里做客,我帮她疗养治病……呵,这治不治得好我不敢说,但是请你齐三少爷记住一点,那日,你跑到二小姐墓前搞什么开坛做法,你要把“她”给杀了,就冲这一点,我就认定你齐瑜同样不是个好东西!”

    说着,他又拿起杯子倒了口茶静静喝着。

    茶水是冷的,里面还有冰雪渣子。也许,对于一个早把人世看透的薛枕淮,这样让人心凉的东西喝起来最够带劲儿。

    齐瑜沉默着,没有说话。

    薛枕淮又说:“不错,那封遗书是我托一个叫石兰的小丫头转交给你的,半路上提醒你齐瑜你家娘子有危险也是我薛枕淮本人……呵,我呢,还不至于恶狠到要拿一个弱质女流来出气报复,我就是想让你两口子知道,每当你们看见和二小姐的同一张脸,每当你看见‘二小姐’写的那封遗书,你两口子,究竟能不能这么幸幸福福、安安稳稳过下去?……”

    他就这样说着,说了很多很久,除了他和明菊的那些事儿,包括为什么如此捉弄两人,为什么想让他们两人不痛快,他说得闲闲适适,不疾不徐,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

    齐瑜彻底怒了。

    “相公!”

    明珠正要喊一声,而齐瑜,已经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往薛枕淮胸口狠狠一顶:“看来,和你讲理都是多余!”说着,不顾明珠阻拦,首先挑出一剑,就这样和薛枕淮两个人打起来。

    腊月寒意尚浓,细细的飞雪还在院中不停地飘。

    这是一个连空气都会冷得冻僵的寒冬腊月,然而,院子里的两个人却打得非常火热。

    明珠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炸了,两个人打着,就这样也不知打了多久,终于,明珠像是想起什么,她冷静下来,也不再理正打得火热的两人,蓦地转过身去寻找明菊踪影。

    “相公,你、你别打了,可不可以别打了……”

    屋子里,明珠呐呐传来一句。齐瑜这才住了手,跑过去。明珠正站在一张矮榻前,手欲伸未伸,表情复杂,口里喃喃却不知是在说什么?

    明菊就躺在那张矮榻上,一张煤油灯在她脸上晃来晃去。静静的睡颜笼在那光影中,她的身上,只盖一层厚厚的布丁棉被。明菊还是那样的明菊,这样安详洁净的面容,没有忧愁,没有烦恼,额前一排细细刘海在微风中轻轻吹动着,看神态表情,竟是和那日盖棺下葬一模一样。

    ——真的是明菊。

    明珠心情复杂极了,此时此刻,再次面对这个互相把彼此的人生搅得混乱不堪的女人,明菊好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

    “我也不知道她这辈子会不会醒过来?”

    薛枕淮走过来,慢慢坐回明菊床边,两只手将脸轻轻覆着,样子疲惫,语气也是非常疲惫。

    齐瑜和明珠开始安静下来,都没说话。

    薛枕淮又道;“你们很难置信吧?其实,我自己也觉这人生难以置信。”

    他牵牵唇角,有些自嘲之意。屋子里很静很沉没,终于,就在薛枕淮这一疲惫无力的神态语气,明珠和齐瑜两人难以置信地,居然听见了这样一个故事。

    那是两年前,薛枕淮才到明菊府上为明珠诊脉不过十来天。薛枕淮说,第一次看见明菊之时,明菊正站在一丛桃花树底下给一只受伤的小白兔包扎伤口。那天的明菊,穿着一袭淡色的绣白兰花的挑线长裙,她把头低低垂着,身下的裙子像水波一样铺开在碧绿的草地上。薛枕淮恍恍惚惚出了会儿神,这时,恰有一阵风来,明菊身上的白兰花香味越发清清淡淡漂浮在空气中。他觉得这香味很特别,于是,笑了笑,走过去道:“你这包法是不对的。”说着,也不顾对方意愿,轻轻拿了她手中的那只小东西开始教她包起来。当时的明菊很矜持,却也不扭捏做作……

    两个人静静听着。

    薛枕淮笑了笑,最后,他又告诉明珠和齐瑜,他和明菊的故事其实很长很长,当然,讲起来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明菊的死是他造成的。——当薛枕淮无意间从太子和周尚书那里得知到明菊的身世遭遇,薛枕淮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不管是不是已经动心,他开始变得焦虑,这个女孩儿,肯定有天会选择长辞人世的!既然如此,不如他帮她做了一个选择,骗她说,将雷公藤、迷迭、罂粟等药材混合在一起便是比鹤顶红还要毒上三分的烈药,尤其,死得也很痛快。

    最后,明菊果然相信了他的话。——因为明菊再聪明也不会想到,这个药,根本不会致人死亡,最多也是假死三天而已。

    明菊最后被下了葬,因此,当薛枕淮一收到这个信息,他便立马前往明菊墓前掘开棺木将她给带了出来。可是,他万万没料到,明菊自从服了那药,直到现在还是昏迷状态……

    明珠和齐瑜大为震惊,不过,两人脸上都没表现出来。

    薛枕淮又叹:“是啊!你们怎么能就那样安安稳稳一辈子呢?怎么能呢?”

    他的手指慢慢拂过明菊的脸,一点一点地拂,目光很温柔,声音却有一种偏执的阴冷:“我和二小姐,应该是这个世间最相同类似的人吧,不知为什么,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她应该是和我属于同一世界的人。你们说,她要是死了……她要是就这样死了……”

    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不,她不能死!不能死!”

    说着,薛枕淮脸色蓦地一变,像是想起什么,抱起榻上的明菊就往外走。

    这是一个疯子,比明珠所见过的任何疯子还要疯。

    齐瑜一把拦住了他:“你要干什么这是?”

    他挡在薛枕淮的前面,声音冷冷,目光冷冷,不知为什么,当一张略微有些从父亲齐季林那里得来的相似脸庞呈现在齐瑜面前,齐瑜忽然觉得,他和他之间,一切的仇恨恩怨渐渐地有了新的变化。

    薛枕淮抬起眼皮朝齐瑜笑了一笑,很慢很慢地一个微笑:“干什么?你们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你说我要干什么?”

    按岁数,他其实应该是这个人的兄长,可是,现在的薛枕淮一看见这张脸就浑身竖起了毛刺,他要离开这些人,果断地离开,凭他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和齐季林那老不死的东西对抗,二十来年的恩恩怨怨,但愿,他从未见过这些人,但愿,他从未来过这帝京城……

    “这个人原来是疯子!是疯子啊!”

    明珠冲出来,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跑上前正要去喊,然而,薛枕淮已经径直走到院中大树底下的一匹马背前,将明菊抱上马背,“驾”的一声,催鞭而去。

    雪粒子纷纷飞飞,将本来白净冷冽的琉璃世界变得越发清冽。天地黑白二色,雪山上的冰正在一缕阳光下悄悄融化。

    齐瑜倒背着两手,直站了好久,才转过脸朝明珠低低一笑:“让他去吧!疯子的世界咱们不懂,不过——”他一把将明珠拦腰抱起来,不及明珠啊的一声惊叫,他已经边走边问道:“咱们现在总算有清净世界了是不是?”

    明珠刚要点头。

    齐瑜一边走一边又问:“娘子,我忽然想起,你还欠我三个字没说呢。”

    明珠正在想哪三个字,忽然,她弯起嘴角笑了笑,是捉弄使坏的笑:“闷葫芦?”

    “……”

    “王八蛋?”

    “……”

    “嗳,好了好了!”明珠把唇往齐瑜右颊轻轻一凑:“不就是我爱你么?相公,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哎,真是爱死你了!明珠心里想,就这么三个字,她从小到大吃的苦头可是一箩筐都装不下了,这么一比较,还是他齐瑜的福气居多……

    “这还差不多。”男人倒是满意地笑了笑。

    雪细细霏霏地下着,与此同时,远处的雪地里,一匹马载着一个女人疾速奔驰,而太阳,正像叠影一样在山峦上晃来晃去。

    齐瑜把明珠抱在雪地里,两个人的影子与那匹快马相互映衬,时而分离,时而又消融在一起。

    茫茫的雪景耀眼得灼人,两只画眉从天飞过。回音响起来,时而欢快,时而低鸣,也许,这就是它飞不出去的一生。

    前面的天空究竟怎样?是雪?是雾?是风雨?还是阳光?——谁也不知道。

    然而,不管怎么样,每一只鸟儿都有供它煽动翅膀的天空,每一棵大树都有它成长的森林。

    四个年轻人,就这样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分道扬镳,各自踏往各自的人生旅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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