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谁算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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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二)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耳边有人说话。

    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看到有人跪在脚旁,正小心仔细地替自己包扎腿上血流不止的伤,一点也没有弄痛他。两侧繁花似锦,背景云山雾隐,好像做梦一样。那一头银发,和银发间眉目微垂温柔的脸,好看极了。不由得伸手去摸,那人就由着他的动作抬起脸来,两人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心中一动,不知怎的唇就凑到了一处……那人也渐渐抚上他的脸,力道小心而疯狂,温柔而放肆地亲吻他,浅浅深深,痴痴缠缠……

    “我来晚了。”他说。

    好熟悉的感觉……熟悉到心上开始有什么类似回忆的东西拼命翻涌,翻涌呐喊……仿佛有人对他说,醒来,醒来,你已经睡了太久,请快些醒来……

    猛然惊醒才发觉真的只是一场虚妄的梦。

    心里失落的一瞬间,却感觉伤口处有温暖覆上。先是一阵牵扯全身神经的痛,痛得人一瞬间醍醐灌顶般清醒,很快又变成了一种麻痹的酥痒,接着是温暖的抚摸。又开始昏昏欲睡,冷汗从每一个毛孔渗出……一抬头真的看到了一头银发,差点以为是眼花。身穿病号服的风潇正跪在地上用手掌捂着他的伤口,一边吩咐随后跟进门的女人打电话给龙追。他脸色看起来很灰败,且沉重,大概是强自从昏迷中打起精神赶来救他。

    他听到他的呼唤了是吗?他果然听得到。

    风潇抬头,对上视线,眼中略微写着紧张。一瞬间和梦里的景象重合了。心惊的同时,却忘记了刚才梦里看见的那张脸其实是什么模样。只觉得好惘然。

    不同的是风潇并没有吻上来,纳兰德性甚至有些期待他吻上来。可他好像也有些为这目光交接失神,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旁阿姒见状,神色一瞬间凝重到极点,不过并没有人察觉。因为屋子里没有第四个人在。

    “你他妈终于来了……”纳兰德性首先举白旗闪躲,扯住风潇的头发安心地躺回地上。有他在就好了,有他在,血流再多也死不了了,先睡一会儿也没关系……结果一扭头看到皮箱里已经没有了胶片,只剩下一堆焦黑的半固体残骸,有些还在“滋滋”流动。难怪空气里一股塑料烧焦的味道。

    “操!”该死的林安森竟敢玩儿他。一怒之下伸手去打翻皮箱,却在黑色流体飞溅出来的瞬间被风潇整个人抱起,他用自己的后背挡住那还有温度的液滴。

    “疯了?还是烫的。”

    纳兰德性愣了下。然而胸中恶气还没出完,于是又重重捶风潇胸膛泄愤,捶到没有力气,才气馁地嘶吼一声,狠狠捂住自己双眼,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把眼珠子抠出来。他没有哭,因为欲哭无泪。半天才自嘲一笑:“风骚,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每每努力想要做好一件事情,都这么难……”说到最后好像蚊子哼哼,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风潇没说话,凝眉看了看他快要睁不开的眼,又看了看他腿上刚扎上就被染红的床单,抱紧他飞身而去。途中因为灵力耗损过度,几次险些从天上掉下来,然而他一秒也不肯把纳兰德*给紧跟其后的阿姒,尽管阿姒多次主动提出帮他。

    就这么亲自抱着,哪怕最后一段路乏力到只能靠双脚举步维艰地跋涉也要亲自抱着。不放心似的。

    医生诊断失血一千五百毫升,大脑供血不足导致休克,再晚来一分钟就没命了。龙追接到电话立即赶到医院,贡献出腋下最最宝贵的具有回血功能的狗毛,才让纳兰德性迅速恢复元气,当晚就被抱回了家。

    当天深夜,阿姒悄无声息出现在纳兰德性床边,借着微微月光凝望了床上人好久,才发出一声不知道因何而起的叹息。却在伸手覆上纳兰德性额头的一瞬间,被本该因体力不支又喝了被她搁了大剂量安眠药的茶水而睡死过去的风潇一把抓住。两枚经黑色药水侵染变色的骨针“噗”地刺穿阿姒手掌心,一声闷哼后是她的冷笑:“千算万算,算不过风潇殿下狠辣!”

    “对不起了阿姒,你忍一忍,我知道乌蟾蛊对你来说并没有多痛。”

    “我不痛,你伤我更深我都挺过来了,这点肌肤之痛算什么?”阿姒妖冶地笑,“只是不知道你身边那位要是知道了你利用他身陷险境来设计我,会是什么想法?会不会失望会不会难过?他可险些没命呢……”

    “阿姒阿姒,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到底是谁设计谁?我就不明白了,好歹相识一场,我都说了可以带你回家,你为什么还是要跟我对着干呢?”风潇啧啧摇头,显得有些苦恼,“那丑小鸭是有人指使来纠缠我的对么?大卡车司机也是瞅准了我出现才踩油门冲出来的。哪儿那么巧?怎么你就恨我到这种程度吗?假模假样潜到我身边来,口上说着愿意倒戈跟我,我都快信你了,你却又给我下药,又给我下圈套,原来还是在伺机夺神农氏魂魄。到底玄臾承诺了你什么东西,是我给不了你的?”

    “哼。”阿姒看到自己的手变得青紫,渐渐颤抖失力,脸上却仍是不屑一顾,“他没承诺我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我打心底里见不得你好,听说你要来办什么大事,就偏要尽我所能破坏阻碍,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啧啧,多年不见你又变态了许多啊阿姒……可是,你知道这个神农氏之魂对我浮冰一族至关重要,我是一定不能让他落入别人之手的。”风潇指尖玩弄着纳兰德性昏睡中颤颤巍巍的睫毛,不冷不淡地说,“我真是个好人啊,大好人。我大可以不管你的,可是念在往日一段情分上,实在不想你投错阵营。你以为那玄臾是什么好东西吗?别因为恨我而迷失了理智。现在好了,你的手暂时废了,不能打我神农氏大人的主意了,乌蟾蛊也不是什么难解的毒,只可惜解药在那个世界。所以你从今往后,就乖乖跟着我,帮不帮忙无所谓,别再动歪心思就行。我呢,也是真心诚意想帮你回家,帮你早日解毒。”

    “你狠。”阿姒甩下一句,愤愤离开。

    风潇无奈似的摇摇头,看了眼纳兰德性,探了探鼻子底下呼吸平稳,又屈指弹一弹他睫毛,确定没醒,才取出塞在他耳朵里的两团卫生纸。有些话可没必要让他听到啊,所以阿姒放了安眠药的那杯茶也让给他喝了。当然是稀释到安全浓度的。

    从枕头下抽出几张纸。纸上是一篇曲谱,《和光同尘》。常规的五线谱版,小楼装修时从钢琴铺架上收起来的。因为不懂这个世界的乐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端倪。

    这谱子有什么特别吗?当日在沈宅的雕花木床上见过“和光同尘”四个刻字,勉强可以忽视,今天却又听林安森提起……还有,所谓工尺谱,是啥?

    ……其实风潇早在纳兰德性的内裤松紧带里安了从张开全某精密仪器里拆下来的微型监听器,所以他和林安森的对话全被风潇听到了。当然,之前的松紧带也是风潇偷偷拆掉的。

    凡人体内精契在遇到另一个拥有订精契能力的人的精/液时就会自动瓦解,而血契则会随血液流失被削弱。灵契最难攻破,然而三契中如果只剩了灵契一项,那么风潇就只能感应而不能远程保护纳兰德性灵魂不被人靠近了。现在看来纳兰德性只有血契崩解,还好。就说呢,他风潇的精契可不是一般人能攻破的,谁敢靠近纳兰德性腰部以下保准被他的精契屏障重度烧伤。但血契崩解已经足以造成他神庭(头顶穴位)开窍,灵魂片刻浮动,正是夺取灵魂的好时机。不管这是不是阿姒和玄臾合谋的一场局,风潇敢肯定阿姒一定不会放过机会。

    乌蟾毒液是巫罗族自古以来的克星,平时使用对身体没什么影响,越是在他们施行巫咒之术的当口使用造成的杀伤力越强,在他们使出全力时甚至能麻痹体内巫力达到百分之八十,且持久力强。所以,风潇反算了阿姒一筹。

    并不是想伤她,只是受不了自己好心帮她她却屡屡碍事添乱。所谓不怕累赘,就怕猪队友。

    ******

    纳兰德性睡了整两天,大概药下得猛了。醒来第一句话就问:“老蒋还在吗?”

    “在。”风潇气色一般,表情却很淡定,按住因为起身太猛而痛得龇牙咧嘴的纳兰德性,好叫执业医师王建刚给他腿伤换绷带。

    “别担心纳兰,老张刚从医院打来电话,说今天蒋锋情况有所好转,早上起来就能摘呼吸罩了,现在还想下床走动呢。”安冬在一旁安抚他,脸上笑容却有点勉强,眼睛闪躲,想瞥又不敢瞥他大腿上那血淋淋的伤。然后默默叹气。

    今天真是济济一堂啊,乔珍……阿姒在,龙追在,薛小西在,连朱莎莎也来了。大家围在床边一副瞻仰遗容的阵仗,眉头一个赛一个的紧……

    不过心里感觉好爽啊,因为他想这次就算要死,好歹也有不少人送他,有面子。不像上一次,匆忙,随便,实在可怜。

    “几号了?”

    “元旦了。”薛小西说,“你睡了个跨年。”

    说完龙追就很配合地从身后拿出个小型室内礼花,“嘭”一下拉响,炸了满屋子彩纸屑,然后嘻嘻哈哈喊“wyear!”喊完才发现大家都像看傻子一样拿白眼看他,于是缩了脑袋怯生生瞅他主人……妈蛋,主人大清早打电话叫他来不是来吃新年聚餐的?

    “已经一号了?!几点了?老子今天给老蒋包了场子的!”纳兰德性惊呼着起身,起到一半才想起来,“可是胶片没了——”

    没人说话。

    “没关系,没关系纳兰,不是说蒋锋病情好转了么?我们重新拍,等他好起来,就能看的完整版的《一棹天涯》了。”安冬还是最怕看他难过的那个。

    纳兰德性摇头又摇头,也不知道是要否认什么,懊恼地攥紧拳头:“告诉秦烬不用去了么?别让他们白跑一趟。”

    “这个点钟,他们怕是已经出发了。”风潇看看腕表时间,随手推开床边越凑纳兰德性越近的安冬,自己一屁股坐下,拿了衣服来一件一件替纳兰德性穿,“我们也要早些出发才好,太迟会不礼貌。”

    “去哪里?”

    “影院。”

    “……还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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